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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日三餐第45节(1 / 2)





  恍然间,像是回到了20世纪80年代。

  这种奇特的感觉让夏皎在门口愣了几秒,才跨步进门,唐先生客气地泡了茶,用的也是很有年代感的那种小瓷杯。

  高婵年纪小一些,没有夏皎这样强的适应能力,有点胆怯。现在的时间还早,阳光也不好,到处都拉着窗帘,乍一看这房间,还真是透着一股怪异。

  高婵站在门口,迟迟不敢迈步,她怀中抱着大束的洁白百合,今日的花主色调就是白色,以及象征着百年好合的白百合。这些本来是极为圣洁干净的象征,此时此刻,在这房间中却有些奇特的基调,唐先生摘下眼镜,他仿佛明白高婵在犹豫什么,简短地解释:“唐女士患有阿尔茨海默病,记忆混乱……这些东西,都是按照她记忆中的场景布置。”

  高婵:“啊?”

  两个人将花搬进来,唐先生请她们坐下来喝茶,夏皎摇头拒绝,示意他看时间:“我们想尽快为唐女士布置好花朵。”

  花店提供的花艺特订展示服务价格高昂,高婵和夏皎简单讨论了一下布局后就开始着手行动,按照敲定的设计方案来布置花朵,洁白的鲜切百合,小花茉莉,勿忘我,白玫瑰、绿蔷薇……这些大多是白色和绿色调的植物慢慢地在房间中分布,夏皎也看到了桌上挂着的结婚照——老旧黑白影像,是骑马的年轻女性和负责牵马的男性。

  那女性分明是年轻时候的唐女士,而男性则是陌生的脸。

  “唐女士是我的养母,”唐先生主动说,“郑先生,也就是我的养父,是她的丈夫。”

  高婵咦了一声,转脸看夏皎,面面相觑。

  “我本来不想说这件事情,但……我想,等会儿唐女士醒来的时候,或许需要你们暂时配合一下,”唐先生犹豫着开口,“事实上,唐女士的伴侣,也就是郑先生已经去世了。”

  这件事在夏皎的意料之中,她避开这张美丽的相片,在周围轻轻放了洁白的百合。

  她留意到相片右下角有钢笔小字。

  爱妻婉淑,摄于1979年7月20日。

  后面还有句话。

  唐先生说:“唐女士年纪大了,患了病,她的记忆始终停在郑先生去世的这段时间,也就是结婚纪念日。”

  说到这里,唐先生停了一下:“7月28日,农历七月初五,是唐女士的生日,也是郑先生过世的日子。”

  这个时间。

  夏皎盯着相框上的日期,片刻后,转身,看向唐先生。

  她确认:“唐山?”

  “是的,”唐先生说,“郑先生在那场地震中过世。”

  高婵听清楚了两人之间的对话,她的手一抖,一朵白色的玫瑰花掉在地上,花朵撞到老旧风格的花砖上,摔掉一片花瓣。

  柔柔的玫瑰香。

  卧室中的白发老人,嗅到淡淡玫瑰香气。

  唐婉淑从睡梦中醒来。

  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,噩梦里面,梦到屋顶突然塌陷,地板动荡,梦见泥呀瓦呀砖石全都掉了下来,砸向她。

  唐婉淑吓得哭起来。

  她一直是家里的掌上明珠,父母都能干,她从小到大没吃过一点儿苦,工作也是最好的,能上学认字算数,上完学后直接分配坐办公室当会计,算盘珠子打得比谁都快,数字算得比谁都准。

  非要说受什么委屈的话,就是追着嫁给了厂里沉默的那个大高个。

  委屈都是那个大高个给她的。

  大高个有个好听的名字,叫郑韫卿,是他爷爷取的。

  唐婉淑当然知道对方穷,往上数几代还很糟糕的“成分不好”。但这样并不妨碍唐婉淑喜欢他,要嫁给他,谁让他长得好看呢。

  可是丈夫很冷淡,他从来都不会对唐婉淑说“我爱你”,不会给她讲那些甜甜蜜蜜的情话,很少和她聊天,不会和她一起看露天放映,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喜欢她。

  结婚三年,唐婉淑被他气哭过好几次,好几次闹着回娘家,他也不阻拦。只是等她过去住一晚,他就沉默着骑自行车去接她回来。

  唐婉淑每次生他气,和家里人赌咒发誓说肯定不回去,但一看到郑韫卿露面,立刻又欢欢喜喜地收拾包裹、跳上他的自行车。

  他连句哄人的话都不会说,就像一块木头,又硬又笨,不开窍,唯一和浪漫沾点边的,也就只是会在结婚纪念日给她带花。

  可也就是这块木头,在深夜中,在动荡混乱里,在石头砸下来的时候,第一反应是翻身过来,将她护在身下,抱紧她。

  唐婉淑敢打赌,新婚夜对方都没有抱这么紧。

  噩梦是倾塌的黑夜,是摇晃破裂的房子,是被泥沙石呛到不停大声咳的唐婉淑。

  她哭得稀里哗啦,反复念着他的名字:“郑韫卿,我们房子是不是塌了呀?”

  郑韫卿说:“没事,房子塌了有个高的顶着。”

  唐婉淑说:“你在骂我个子矮。”

  “我没有,”郑韫卿说,顿了顿,他又说,“就是你的脾气,得改一改,以后要吃亏的。”

  唐婉淑要被突然的震荡吓哭了,她抽抽噎噎:“我都快吓死了你还在教训我,你就是不喜欢我。”

  她好像听到郑韫卿叹气,又好像没有。

  他没有说喜欢不喜欢,只是低下头,轻轻地用唇蹭唐婉淑的脸。其实都是泥土,唐婉淑爱美,不肯让他亲,对方就亲了个空。

  唐婉淑后面意识到是地震,天上又开始下雨,她又冷又怕,泥水往下,时不时还会震荡,但没事,郑韫卿和她聊天,和她说肯定会有人过来的,要相信国家。郑韫卿不让她睡觉,和她说会有人过来发现他们的,不过在那之前,唐婉淑不能睡着,因为睡着的话可能就要被人发现她丑丑的样子……

  爱美的唐婉淑坚持住了,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丈夫有这么多话,他们今天聊了好多,比之前一周聊得都要久。唐婉淑都要担心他这次把一辈子的话说完了,她打起精神,就算很困,也要撑着和郑韫卿聊天,但是对方声音却越来越低。

  “没事,”郑韫卿说,“个子高的撑久了,有一点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