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7章 .闲谈：匠心天成

  黄山其实也是个对待喜欢的工作非常专注的人, 用他自己的话说, 即使是在谈恋爱的时候, 工作起来仍旧能够七八个小时不看手机, 因此恋情告吹的不在少数。没想到的是江颜比他还能够沉下心。上一次合作的时候她的大纲稿子是打好的，这一次现场打稿, 还真的长见识了。“你谱琴曲也这样吗？”黄山吃着, 还不忘喂石偌一块肉。

  烧鸭味道正好，很对它的胃口, 倒也不傲娇，趴在桌边吃起来。江颜点点头, “也差不多吧，总之有灵感的时候不忍心放下笔, 怕思路断了。”她回想了一下，好像是有点废寝忘食，真的是“文人的陋习”, 这个习惯对胃真的不太友好。

  “明天第三版的手办就要制作完毕了, 要看看吗？”吃完饭，黄山简单的收拾了一下。工作也要松弛有度, 虽然他自己这个时常熬到深夜的工作狂根本说服不了什么人。“不过你对这么多样化的我接受度倒是挺高的。”他忍不住吐槽。因为连续工作很多天，他已经无暇顾及自己“美貌”，胡子也长了一点点出来，每天穿的很随意, 一头扎进稿子里面, 还要为了第三版的即将面世神话人物娃娃检查, 忙得不可开交。

  很多人都会吐槽他，包括熟悉的和不怎么熟悉的员工、朋友之类的，不管是时常面对光鲜靓丽一面的他的，还是对于时常接触“颓废大叔”他的人，对于他的另一面多少都会有些感慨，甚至接受无能，不知道是不是江颜修养足够好，一点没有看出来。“你就是你，有什么接受不接受的。不接受你也不会改就是了。”她倒是吐槽了一小句，“其实没什么必要，人都是多面性的，比如不同的时期，或者正在做的不同的事情，处于不同的环境。即使每天面对都不一定会面对真实的对方，总有隐藏面。我从不会给谁定义，因为我知道，那都是我一厢情愿的臆测出来的人，并不是真实的他。也正因如此，你什么样在我眼里都是黄山。”

  人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，或许他只会让你看到他想让你看到的那一面。比如她，在很多人眼里好像做什么事情都很容易，拿个奖也很轻易，做个农活也很轻易。其实在他们看不到的日日夜夜，她付出了不知道多少努力，几十年如一日的练习，不曾间断。可是这些她也同样不会到处说，所以她的形象可能固定在一群人眼里。有了这个认知之后，她就不再去用自己的想法看待别人，也就无所谓什么打破了对谁谁的幻想。

  “反正我是不会在意这些事的，尤其是外表方面。”好看的皮囊下面不一定会是真挚的灵魂，这样的反差反而显得真实，朋友相处起来并不是靠脸维系的。

  她的观点黄山非常认同了。有这么一种人，不论和他相处多久，都丝毫挑不出毛病来，相处的很舒服。没错，就是很舒服。她从不过分八卦，不聒噪，但也不木讷。她懂得人情世故，但又不会过分圆滑油腻。会给你中肯的建议，却不对你的人生指手画脚。不论是你和她交谈还是相处，从不觉得尴尬，也不担心她背后捅你刀子，无论富贵或者落魄，待你始终如一。

  最好的朋友，莫过于此。

  当初御座文化出现资金链问题，他没少联系好友，有借的，有躲的。但她不同，她是以合作伙伴的身份，理性的分析，告诉他这算投资。亲兄弟明算账，这样赚了大家都好，赔了他们不起恩怨。这件事她看的很明白，就和她的人一样通透，把一件事拿到台面上反而两好，不至于为了几个钱好朋友反目。

  可这样的做法并不讨厌，至少黄山不觉得讨厌。这次合作也是，她没有仗着和黄山关系好，随随便便的开口要求什么。他们白纸黑字，该走的流程，该给的酬薪，一丝不差。如果友谊和利益挂钩，很多人是处理不好这份利害关系的，后期只能双方失望，所以这个度很难把控。

  而且江颜没有以利益为出发点去做这件事，这是最能够打动黄山的。他虽然现在也可以说是一个商人，但是更多的他还是在为爱发电。凭借他的长相，他的粉丝基础，做点什么都比做手艺活来钱更快，更何况一个老板，依旧喜欢不眠不休亲手制作娃娃，有的时候弄了一手的伤口。因为他热爱二次元，扎的下心来。

  江颜喜欢的是传统文化，很传统的那种了，都古老到了神话时期。可那又怎样，她真能扎的下心来去整理，人家才叫用爱发电吧，转手钱都没捂热乎就给捐了。和这样的人合作，契合度高，心里也更舒服，矛盾少。至少她不会从利益角度出发，野心配不上能力，然后做出一堆不知所谓的玩意儿来。这一点特别重要。之前的一个投资商，那一单整单都推了，外行指点内行也还算能容忍，但是最可怕的就是他们那些糟糕的审美。

  “怎么样？”黄山拿起来了“精卫”少女精致的眉眼，纤秾合度的身子，肩膀上停着一只半透明的水鸟。《精卫填海》版本有很多，其中《述异记》中记载：“昔炎帝女溺死东海中，化为精卫，其名自呼。每衔西山木石填东海。”这少女便是女娃，而她臂膀上停靠的水鸟就是“精卫”。这是黄山的奇思，每一个人物的构造，都是他和整个团队的心血，为了做好《轮回》周边，也是绞尽脑汁了。

  江颜点点头，“搭配颜色我都不懂，但我若是众神，看了也心生喜欢。”这就比什么夸奖都顺耳了。作为《轮回》的周边，原作者的首肯就是对他们劳动成果最大的肯定，而江颜整理的宗卷无数，她这样说，也是在说这些人偶很大的还原了她构思里面的形象。每一个人偶都形似或神似他们画卷中的人物，好似真的众神从书里走出来了。“女娲造人时想的会不会和他一样？”伏羲有点好奇。人形师制作娃娃的时候，远比大家想的更加精心，培土捏制，雕刻，成型组装，眉眼勾勒上色，就像是在孕育一个生命一样，他们十分虔诚。

  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还原娲皇陛下用培土造人的心境，但总有几分相似，小心翼翼的操作，全身心投入制作。怪不得每一个都不便宜，这些都是他们手工制作出来，耗费不知道多少心血，才能成就这样一个眉眼精致的小人儿。这大概就是“匠心”吧，其实制作乍然看起来有趣，从设计定稿就是十分痛苦的过程。到了着手制作，就是另一个需要精心而枯燥的过程。

  黄山算得上匠人了，因为从构思到设计到定稿，再着手制作，他是全程参与的。画不出来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很...不仅仅是郁闷。所有的成就都是从废稿开始的，创作共通，这点和江颜谱曲所差无几。还十分需要考据。

  黄山转身给江颜照了一张，“突然想到该为上元节那部分画什么了，感觉很好看。”他把照片洗出来，红色襦裙的华服少女，肩上趴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黑猫，眉眼具笑。照片里她侧着脸，灯光刚好倾斜过来，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明媚，略淡的背景都有了暖意。

  这个工作狂。江颜失笑，分明是他说总沉浸在稿子里不好，带她逛逛的，结果自己心里还不是想着画稿，原来是没有思路了。

  《山海万盛》的内容改版，因为是着手画稿前改了主线，并没有加大大家的工作量。新加入的这一版，多了人气儿，比《生生不息》还具有“生”的气息。这一版，伏羲看过，他说，关于“生”的神，大概会获得更多的信仰之力。

  有生也有死，冥界诸神一时半会她还没想好走那一条路线，因为“生”之后，她想要整合“教”的这个路线。一时间还犹豫起来。差不多一忙起来，她之前专辑参加的各大奖项曹禺不得不代领。营销号又一次开始狂欢，宣传着“古典乐”有希望了，而她的消息多半来源于扶摇看几眼，以及时不时发个小视频逛逛微博的黄山。“你是一点儿都不关心啊？”黄山捧着手机问她，“我要是什么时候能在绘画上获得同样牛的一个奖项，我就...”他“就”了半天，也没想到自己得了奖能干什么。

  深深理解了江颜这样的“老艺术家”心态，对啊，再牛的一个大奖，不过是别人对你能力的一个肯定。你真的那么需要这个肯定吗？未必。尤其是在自己专注爱于一个行当的时候，不论是夸奖还是诋毁，千万人的喜欢，都是虚无。你只想把自己专注的事情做好，做的更好。这个“好”不需要别人坚定，你只要超过了昨天的自己，就是好的。

  他忽然明白了江颜。这样的人，一直生活在孤独的尘世里，却又不寂寞。多矛盾。

  第68章 .闲谈：都看人品

  江颜见他明白了，就笑了笑, 不说什么。外面世界的喧嚣热闹都被一纸画册隔开, 分成两端, 似与他们无关。这次江颜发了一条感谢的微博之后就不再做任何回应，虽然大家已经习惯了她的冷处理, 但这次未免“冷”的太彻底, 所以还是有人猜测她在做什么。猜什么的都有，因为她平时能做的事情太多了，连宅在家里看书都是一种选项, 本质上来说她很少露个脸，最近连京玉楼都没有见到她了, 作为小姐姐的粉丝简直艰难。微博长草，从不自拍，不自炒就算了, 别人台阶都递好了她也不接。从别人的视频里面能看到她，但是要说露脸的次数，真的比起那些明星网红，零头都算不上, 他们自己花式剪辑，炒冷饭炒的自己都饿了。那也没办法, 小姐姐始终贯彻不靠脸吃饭这一准则，就吃才华这碗饭。

  多少人都可惜, 有你这样的相貌, 还要什么才华！真的是！

  然而不管别人怎么想, 江颜还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。从定稿到最后审核，差不多又是忙到年关。她有点想学画了，作为一点兴趣培养起来。黄山也有兴趣教她，这个学生虽然十分倾向于灵魂画手，好在艺术细胞足够，人也不笨。至少配色是能看的，整体方向不出错就行。她好像很喜欢暖色，通常艺术可以反映出人心。字如其人、画如其人、乐如其人并不是空穴而来的形容，真的再某一方面能映射这个人，或人品或性格。比如江颜，她的琴声优雅，琴意洒脱大气，就能知道，这个人不计较得失。字娟秀有力，证明她坚持，正直而不依附别人，有主见。喜欢温暖的颜色，要么人温柔，要么向往光明，所以喜欢那些明亮的颜色。

  比如画，如果喜欢简单的颜色，像是黑、白色，这个人可能比较简单不喜欢繁复的东西，也可能很严谨，比较正直。喜欢一些混乱的线条，融合的颜色，那么这个人可能思想比较天马行空，很喜欢去想，也喜欢开脑洞。这些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推测，不过多数还是能窥看一二的。

  工作和学习同时进行，也没有很累。一年到头好像还是很忙碌的样子，江颜松了口气，终于准备刊印了。忙活一阵儿又要过年了，估计今年庄羽还是回不来，她得打个电话问一问。“你的生活其实也挺简单的，出门玩一玩，每年出一张专辑，然后这两年整理书册。”黄山十分喜欢江颜的猫，抱在怀里面时不时的揉揉它的爪子，摸一摸肚子。要是知道这是一只活了差不多百年的猫妖，还能化成俊美少年，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。虽然这种事也算石偌的黑历史，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感叹，当猫果然很舒服。

  “差不多吧。”江颜通过落地窗看着外面的城市，华灯初上，整个城市灯火通明。伏羲说，在千年前的那个时代，只有传说中的“天上城”是这个样子，高悬九天之上，每每宴请神明时，上元花灯节百姓们会祈福，而天上城会打开大门，为人间赐福。这个时候众神稽首，灯火通明彻夜不熄，亮如白昼，美酒佳酿仙娥伴舞，十分热闹。

  她有的时候很喜欢这样安静的看着城市灯火，神色间十分着迷。你看着她，也会静下来，会忽然感觉世界十分的美好。石偌打了个哈欠，眯着眼睛看着坐在窗前捧着热茶的江颜。办公室很大，只有几盏暗色调的壁灯亮着，黄山抱着猫坐在沙发上，莫离趴在地毯上。大家都不说话，这个地方安静下来，玻璃映出江颜的轮廓，又透过反光照出彩色的灯影。她眨眨眼，喝一口茶，看着楼下马路上的人或匆忙或悠闲的行动着，楼很高，只能看个大概，众生百态却十分有趣。

  “真的很想当初在看着你们。”伏羲也在看，“神的生命是无穷无尽的，不管是征战杀伐还是动乱不休，终于有一天会无聊。所以我们才更要费心守护这片土地上的人类。”他笑起来，有那么点的孩子气，又有点说不明白的意味，“有时候甚至会想，如果做一个人类是什么样子呢，有点烦恼，又很坚持的去生活，把日子从困苦变得美好起来。”作为神明，他们真的觉得人类是很不可思议的，明明没有法力，明明那么脆弱，但是他们永远都在努力，不放弃，于是很多看上去所谓的“不可能”变成了“可以”，人也就这样一点点打破了神的认知。

  神一开始就有神性，他们是被从天地间诞生出来的第一批生灵，世界也就格外优待他们，赋予他们各种各样强大的天性，也铸就了各种各样的灾难，最后陷入沉睡。巫、妖也强大过，但是当他们被法则所压迫，也只能乖乖投降。人不一样，他们没有神的天赋，也没有妖的本领。可是人就这样一代代的繁衍存活下来，面对水患他们想办法面对，于是有了都江堰，有了三峡。面对兵乱他们想办法面对，于是有了长城，有了现在的国防。面对人祸他们想办法面对，所以有了法律典籍。华夏人从不认输，他们总在想办法。这是一个用“我们能做的换取我们没有的”很漫长的过程。但他们依旧在向前走。

  生而为人，江颜体会不到伏羲他们骨子里的那种孤独感，但是对于华夏渐渐发展起来的欣慰她还是能够感受到的。“神明越来越多的醒来，你就能明白了。”伏羲揉了揉她的头发，“不要把自己逼迫的太紧，未来还很长。”

  所以先不管什么诗与远方，吃饭是头等大事。黄山那边也文艺着，不多时，肚子还是抗议。终于能够结束忱长的工作，他也是很高兴的。虽然这份工作无论是从薪酬还是意义都是无可挑剔，也是他所钟爱的事业，但是有时候绷得太紧，放松放松也会很欣喜。刊印和发行后期飞影会接手，江颜自己名下的公司他不会质疑。

  江颜也知道这段时间是辛苦他们了，于是和黄山商量，她想请御座文化全体员工一起聚餐。江颜自己虽然生活算不上什么奢侈，但她也不会亏待自己。作为“有钱人”来说，她真的不会吝啬，在任何一方面，只有这份钱花的值不值得，而不去计较太多，反正她自己觉得值就成。

  请人吃饭，就得知道被请的人想吃什么，她还特地做了个调研，整理出大家都想吃的东西。五花八门反正什么都有。她又打听了这边最好吃的菜，价钱无所谓，总之要好吃。这几天又拉着黄山到处试菜，最后定在了喜跃楼。虽然名字听上去有点土，但这一家口碑和味道都是一致好评的，价格呢确实比平常的贵差不多两倍。

  菜好不好吃，主要看两样，食材和厨子。这一家食材一等一新鲜，厨子也是老道的大厨。公司人也不少，包了酒楼的一整层，菜一上来，大家就知道她说请大家吃饭是真的请大家吃饭。很多人还能找到自己点过的菜呢，她都记得。要不怎么说她招人喜欢呢，不会像有些老板那样，说是请人吃饭，先唠唠叨叨大长篇，然后摆谱摆阔，吃的东西没滋没味的。

  冷盘生鲜都是绝对新鲜，早上刚到，用水养活着，下午他们来点了先做的，没有什么腥杂味道。厨师手法老道，食材又相当新鲜，做出来的菜自然味道不一般，即使是有些菜不是平常爱吃的，他们也吃下去不少。酒桌文化很盛行，江颜不胜酒力，喝了一小杯就推辞了。

  她和黄山虽然都是老总级别的人，但不论是平时相处还是现在，和员工之间可以说得上毫无芥蒂。他们都不是什么摆谱子支架子的人，又年轻，平时说也能说到一起，玩也能玩到一起，调侃一两句人家也不会计较，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很尊重人。这样工作起来也会很舒服，团建的时候也不会很抗拒。

  一顿饭吃进去多少钱有人暗自算过，江颜早早结了账，她明天的飞机回帝都。校验对版她还是要去飞影那边看一下的。说实话，像她这样什么事都亲力亲为的太少了，作和画本来就是两个领域，她完全可以把稿子扔给黄山，让御座这边自己画自己处理。那边的授权找个处理人，专门去联系那些作者要版权。到时候稿子拿到手，不满意再退再改，但她完全没有。她大概是最好说话的甲方了，除了还原度方面，她从不指手画脚，即便是要改，也会列出条理清晰一二三四，然后她想要什么样也会说的很清楚，大体到细节。她会跟着你一起改，和你一起探讨，也会接受你的想法和意见。

  江颜打字很慢，几乎不怎么用电子设备，黄山有的时候看着她笨拙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敲，和那些作者沟通，都有点感觉心疼又无奈。可是她就是这样坚持，“书是我要出，版权是我要用，当然我要自己和他们沟通，这是我该给原作的尊重。”在江颜看来，授权这部分完全是应该的，是做人的问题，找代理人在她看来有点不礼貌。不知道这算不算思想老旧，但她会不厌其烦的一个个联系，和人家说清楚自己要怎么做，会给什么样的薪酬等等，她都是自己来，自己查自己做。

  她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，恰恰都是让人敬佩的品格。

  第69章 .闲谈：天雷滚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