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面，顾书记看着一脸紧张的苏青禾，“青禾，你是不是有啥事儿瞒着爸？”

“……爸，其实也没啥。”苏青禾想了想，自己公公好歹是个县书记，有些事儿也没必要瞒着他了，“你可别和妈说啊。”她小声道的将自己在学校的事儿和顾书记说了一遍。

顾书记凝眉片刻，手里的烟都要烧着手指头了，才将烟灭掉。“我这也不知道是为你的成绩高兴，还是为你现在的情况担心。人的能力越大，所承担的责任也越大。危险也越大。青禾，爸现在有时候挺后悔的，要是长安留在家里，也不让你去上大学，你和长安就在我们身边，我们一家也就团聚了。现在……哎……青禾，你和长安都是我们的骄傲。”

“爸，你别这么说，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。我和长安都长大了。”

顾书记欣慰的笑了笑，“好，明天让你哥送你回生产队吧。我们也能安心。”

苏青禾也没拒绝。她大哥也是人民公安啊，让他一起去，大家都能安心。

第二天顾长正就没上班，听了顾书记的安排，去送苏青禾回家。

顾长正也从顾书记这边知道了苏青禾的情况。路上还挺警惕的。先是到了一趟临河公社，结果公社妇联放假了。因为最近下雪天，不方便去村里调解问题，干脆集体回家休息。

苏青禾和顾长正又赶紧回苏家村。到了村口，顾长正也没进屋里去，他还得回去上班。而且到了村里，就基本上没危险了。农村这边遇着生人了，都会被民兵发现盘查，这时候农村反而查的比城市严格。

“后天我来接你，然后送你去西南。这是组织上安排的任务，你不要拒绝。等把你交给长安了，我就回来。”

苏青禾看着顾长正这一板一眼的样子，也不敢和他客气了，“好的大哥，谢谢大哥！”

顾长正笑了笑，骑着车子就走了。

看着顾长正远去了，苏青禾才往家里走。

才刚到院子门口，苏青禾就听到自家传来闹哄哄的说话声音，也不像是吵架，反而像是在议论什么。

她也没直接进去，而是在门缝里面看。

院子里，一群年轻的年老的女同志们也不怕冷，都抱着个小火盆坐在院子里看着高秀兰在讲话。

高秀兰站在一个椅子上面道，脸都冻得通红了，还挺精神的，“所以你们听我的准没错。必须扫盲，必须学习。别听男人们瞎说，啥子当家的去学了字，女人就不用学了。凭啥啊。凭啥好的都给他们男人。咱们女人能干的事儿多呢。知道县城纺织厂不，那里黑压压的一片全是女人。都是女工。人家挣钱拿工资，吃供应粮！“

下面的女人们听着火热极了。

对于她们来说，城里的女工和她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。女工有单位，有吃有喝有工资，还能住宿舍，不用靠男人养着。男人要是不好，她们就能不听男人的。

苏青禾觉得自己不该打扰自己妈搞演讲，然而实在太冷了。所以慢吞吞的推门，准备偷偷的进屋里。

高秀兰站得高，一眼就瞧到了有人进来了。还准备开骂呢，就看着自家闺女了。她看了看眼前坐着的人，立马喊道，“行了，都回去学习去，这不能光听我讲，得自己学知识。扫了盲，咱们再说学技术的事儿，都回去吧。别耽误工夫了。”

苏青禾知道自己被妈发现了，就站在一边等着。

大伙听着高秀兰的话，赶紧儿搬着凳子抱着火炉走。

院子里很快就空下来了。高秀兰一脸笑的跑过去给自己闺女接东西，“青苗儿回来啦。走走走，赶紧进屋里去，咱烧炉子就不冷啦。”

回到家里，几个孩子都在家里写作业呢。苏爱国去农田基建干活了，冬天的时候就是搞这些建设的好时间。苏爱华则有本事呢，已经当上了队里的记分员了。现在冬天就跟着郭长胜这个队长一起到处开会学习。三个嫂子都在家里帮着苏爱党即将出世的孩子改衣服。

嫂子们看着苏青禾回来了，赶紧自觉的去烧红糖水，烧炉子。

田小梅大着肚子也不能动了，就眼巴巴的看着高秀兰，“妈。你说我能去城里当女工不，我识字啊。”

高秀兰白了她一眼，“去啥啊，老娘还想去呢。那都是鼓励那些老少娘们扫盲的。哪有那么容易当女工的。”

田小梅惊讶道，“那不是骗她们吗，万一被知道了咋办？“

高秀兰黑着脸道，“谁骗人了，人家城里女工就是要识字的！”然后就不乐意看自己这个拆台的三媳妇了，一心一意的看自家闺女。“青苗儿啊，你这次在家里待的时间长，妈给你好好补补，瞧瞧这去了学校里面，啥也没长啊。”

苏青禾正暖手呢，麻溜道，“妈，我这次在家里待不了几天，过两天我就要走了。”

高秀兰惊讶道，“咋这么快？”

苏青禾把对顾妈的说辞又和高秀兰说了一遍。高秀兰咬牙切齿，“咱家这是欠了谁哟，女婿也去吃苦了，闺女还得送出去吃苦。我一个老婆子大雪天的还得和人开会，苦啊——”

苏青禾：“……”

知道苏青禾要走了，高秀兰就可劲儿的给苏青禾补。顿顿都炖肉。

老苏家的人跟着一起吃了好几顿带油水的饭菜。

因为苏青禾要提前离开，今年不能在家里过年了。高秀兰干脆把大儿子苏爱国从农田基建基地里面叫回来了。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吃了一顿饭。

“闲话我也不多说了，你们大妹这是真的出去受苦啦。”高秀兰说着就抹眼泪。心里难受的不得了的。她就是没想到啊，自己最疼的闺女，现在是全家最苦的了。人家不是说读大学是要当干部的吗，咋自己闺女就跑那么远去吃苦了。

其他人被高秀兰感染了，情绪都很低沉，孩子们也抹眼泪。

苏青禾心里也舍不得家里人，然而她也知道，总会有这么一天的。她不可能窝在县城里面，“妈，哥，嫂子，还有大丫二丫三丫，大宝二宝。还有没出生的三宝，你们都放心，我去西南是当大夫，没危险。大夫都是在医院里面待着的。而且我做的都是有意义的事儿，是去帮着给人治病救人。在边疆那么多军人保护我们的家园，我也要用我的方式去保护他们。”

“你真是和你爸爸一个样儿……”高秀兰抿着嘴抹泪。当初她男人要带路，她就不让去，多危险啊。可他偏要去。

三个儿子都没像他们爸，倒是这个闺女学了。

晚上，高秀兰就在房间里面对着大瓮许愿，“大根啊，你可一定要保护我们家青苗儿啊。要是我们家闺女出点儿啥事，我就和你离婚。老娘不和你过日子了。你可一定要记着我的话啊。”

老母鸡吓得咯咯咯的叫。

在家里待了两天，天气也好了一些了，顾长正也来了苏家村这边接她。

一大家子人一起跟着自行车后面，一直都要送到公社了。

“我会很快回来的！”

苏青禾招着手。

几个孩子跟着后面抹泪跑。他们知道，姑要走了，要去很远的地方，比省城还要远很多很多的地方，都要快出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