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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三十六章 剑仙人(1 / 2)


铁壁神通的效果,在与阎罗殿的配合上,与炼虚神通有些重叠。

炼虚其实是秦至臻在第四内府所摘下的神通,原本在炼虚未能成就之前,秦至臻在遇到难以应付的敌人时,通常是以铁壁神通为隔,为阎罗殿争取演进的时间。

摘下炼虚神通之后,秦至臻将之开发到一定的程度,使得阎罗殿可以于虚空具现,首先立于不败之地。对于阎罗殿的保护,比之铁壁其实更胜一筹。

铁壁神通也就渐渐变成秦至臻轻易不示人的手段。

但并非铁壁不强。

事实上作为秦至臻在第一内府摘下的神通,他对这门神通的开发,尤其深刻。

如之前恒定地以拳头接下北宫恪的进攻,任尔千变万化,我自一拳截之。便是贯彻了一部分对铁壁神通的理解。

他先练刀,再练拳,全都难逢对手,可谓双绝。摘下铁壁神通之后,一度拳术称雄。后来摘得炼虚神通,刀术才再次反超。

炼虚入刀,铁壁入拳。

都非一般天骄所能及。

此时此刻,秦至臻唤出铁壁,就连杀力第一的杀生钉,都凿之不透!

齐国观战队伍里,一阵哀声。

完了!

到了这个时候,谁还能不明白,秦至臻马上就要演进到那门恐怖神通的最后阶段了。

姜望既然不能够打破铁壁,那就只能被动等待最后的结果,等待秦至臻以巅峰状态出现,终结这一场战斗。

没有人怀疑,演进到最后阶段的阎罗天子真身会不够强。

台上两位绝顶天骄,为这一刻博弈了多少回合!

可见他们双方都视此为胜负手,互不相让。

姜望多次占据上风,但终究是五府同耀的秦至臻,底蕴更强,胜过一筹。

此时此刻,就连盲目自信的许象乾,也巴巴地看向李龙川,希望李龙川洞察到了更多的细节,告诉他还有不一样的可能。

但李龙川轻轻摇头。

给他足够时间的话,他的烛微神通,的确能够找到铁壁最薄弱的地方。但此刻他在台下,姜望在台上,他无法告知姜望任何信息。而姜望杀生钉所凿击的位置……距离那最薄弱之点,相差可谓极大。

甚至他很怀疑,就算姜望找到了那最薄弱的点,又是否能够凿透铁壁。

因为铁壁其实无漏,他所看到的“最薄弱的点”,也只是相对而言。

旁人都觉得杀生钉无物不破,他也认可姜望的不周风杀力无匹。但在他的观察里,杀生钉击破吞贼霸体的那一下,最恐怖的,其实是杀生钉对“魂魄”的克制,直接钉得“吞贼”流逝,项北的吞贼霸体才显得不堪一击。

杀生钉的杀力,强于殒命,强于杀魂,而非“锋锐”。

这一战牵动着多少人的心情。

自然是齐人忧心,秦人雀跃。

这世上,人本就是各有悲喜,互不相通。

唯独对于这一战的最终胜负,很多人心里都有了相同的定见。

毕竟那是天府修士秦至臻,辛苦演进的最后阶段。铁壁之内散发的恐怖气息,也渐如实质一般,实在叫人胆寒。

但关于这一战的结果,姜望却与他们意见不同!

杀生钉凿之不透,铁壁神通的防御能力的确令人绝望。

观战的人都已经绝望了。

可姜望这个名字里的“望”字,却永不曾绝。

沧海横流,方显英雄本色!

他抬手收回那枚徒劳无功的杀生钉,却不如人们所预料的那样,拉开距离、铺设陷阱、好生防备……以努力在秦至臻接下来的进攻里多做支撑。

反而是一步踏碎青云,身形更往前,一掌按在了铁壁上!

秦国观战队伍里,有人嗤笑:“杀生钉都钉不透的铁壁,难道他想用肉掌击穿?”

但更多的人却沉默。

因为这声嗤笑还未落定,人们已经在此时看到,那六合之柱所围的天穹之上,忽然间星光耀眼!

好似一张夜幕被神人扯了过来,盖于天穹,其上有群星闪烁!

仿佛有亿万星辰,同时于此刻照耀。

而所有的星光,都在向着姜望倾落……

一个巨大的星光漏斗,连接着那袭青衫,和那片夜穹。

浩渺人间知何似?

漫天星光沐少年!

人们更看到,在姜望的后背,那颈椎与脊椎相交处,有绚烂的流光透衣而出。

流光在那青衫之上,亦勾勒出一幅美丽的图景。

下为赤红之火花,纵意燃烧。上为白骨之莲花,尽情绽放。

火花之光热烈,莲花之光圣洁。

红与白交相映衬,互染微光,以一种美妙绝伦的方式,连接在一起。

它印在姜望的后脊上,夺人心神,令人拜服,如为神祇加冕!

是为炙火骨莲!

这一幅图案太美了,美得耀眼,美得几乎令人癫狂。

在牧国的观战席上,赫连云云当然能够感受到赵汝成的紧张,但她同时也注意到,隔了挺远的洗月庵玉真女尼,刚才身形分明颤了一下。

汝成的这位结义兄弟……难道与洗月庵有什么关系吗?

赫连云云想着,身形又往前移了移,挡住了赵汝成和玉真之间有可能产生的、视线的联系。

倒不是她对洗月庵有什么不放心。

而是她的苍青之眸看得到,玉真这尼姑是个大“威胁”。

尤其是在抢男人方面。

她赫连云云不得不未雨绸缪,防患于未然。

人们看得到的,是群星闪耀天穹,星光流淌其身,炙火骨莲如为神祇加冕。

人们看不到的,是姜望一掌印上铁壁之后,他体内涌动的、在亿万星光加持下沸腾不已的不周风!

一共六枚杀生钉,首尾相连,排成“一”字,狠狠撞上铁壁!

第一根杀生钉钉进铁壁内,化为霜风逸出,第二根杀生钉紧接着往里钉!

又进一截,又散为风。

而后是第三根、第四根……

等到第六根杀生钉也深入之后,已经逸出的霜风,又重新化为杀生钉,紧随其后!

如此周而复始,循环往复。

在亿万星光之力的加持下,不断深入不断前进,直到某一刻……

轰!

那绝不动摇、坚不可摧的铁壁,秦至臻最强的防御神通,就在人们的视线里,轰然崩散!

铁壁崩溃了!

被姜望一掌击穿!

这是什么力量?

人们面面相觑,这是什么力量?!

胜负难道又有了新的结果吗?

能与荆国黄舍利争魁者,现在是齐国姜望?

见证了古老时光的演武台上。

那高大巍峨的铁壁,坚不可摧的钢铁堡垒,垮塌时竟如流沙,而后崩散如烟尘!

唯有并成一线的杀生钉,带着冷漠的锐声,继续往前……

叮!

在那弥漫的黑色烟尘中,忽而响起了这样的声音。

突兀而决绝。

这声音是冷酷和冷酷的对撞,是杀意和杀意的共鸣。

那些修为不够而又听到此声的人,竟恍惚有将死的错觉!

好似大难临头,人寿已尽!

咻!

那是尖锐到刺耳的破空声。

钻透了空气,仿佛也钻透了人心。

令人惶惶难安。

人们只看到,弥漫的黑色烟尘里,一点锐光乍现。那连成一线的杀生钉,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,弹射了回来!

疾射至姜望身前,才稍稍止住。在姜望的控制下,又化作一缕霜风,绕在左手指间。

铁壁崩溃的黑色烟尘,在此刻,才终于落得稀薄了些。

人们已经能够看到,在漫天散落的烟尘中,秦至臻那挺拔的身影。

他立还在原地,手里还提着那柄黑色长刀,隔着铁壁神通溃散的黑色烟尘,平静地与姜望对视。

他还是他。

他已不是他。

此时的他——

头戴平天冠。

前后两段垂旒(liu),以魂玉为珠,内有云烟,恰是至尊至贵的十二旒。

上身穿玄衣、围纁裳(xun),裹以素纱中单,束以白罗大带,下身穿黄蔽膝,脚踏赤舄。(xi)

玄衣肩部织日、月、龙纹;背部织星辰、山纹;袖部织火、华虫、鬼纹。

纁裳织以“十二纹章”纹样。

此十二纹,是传说中幽冥里的十二座山之山纹。

中单、蔽膝,亦各织四纹。

此外还有玄色大绶和小绶,玄玉钩、赤玉佩。

瞧来气势如山,煞是威严庄重。

正是阎罗天子之冕服!

全身上下,大概也唯有那柄横竖刀,尚还保持着原样。

显眼而易见的是,秦至臻已经完成了阎罗殿演进的最后阶段,将阎罗殿所有的力量归于己身,短暂成就了阎罗天子真身!

姜望持亿万星光于身,以杀生钉击破铁壁的一幕,固然震撼人心。

却终是晚了一步。

面对着这样的秦至臻,在同境之内,世上又有谁人,能够不晚这一步呢?

或许斗昭的天人五衰和重玄遵日月星三轮斩妄刀可以做到,但他们终究没能够在同境碰上,只可以作为猜想了。

凭借阎罗殿神通显化的阎罗天子真身,仅以此身对战力的加持幅度而言,其实是超过斗战金身的!

只是因为有着漫长的演进过程、以及具现阎罗殿这一本身的弱点,阎罗殿神通才并未能高过斗战金身去。

但漫长的演进过程已经被他走过,具现的阎罗殿藏于虚空。

至少在现在,此时此刻的秦至臻,已经显现了真正的战力巅峰。

他有多强,那被打回来的杀生钉,或能证明!

杀力无匹的不周风,自融入杀生钉以后,一旦出手,目标从来只有闪避或败亡,从未遇到过第三种情况。还是第一次,被人打回来!

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,在如此形势之下,姜望既没有鲁莽地冲撞上去,争夺一线生机。也没有迅速拉开距离,琢磨拖延之法。

而是按剑怒视秦至臻,张口斥道:“秦至臻!秦天子在场,你敢僭越着冕服、称天子?!”

牧国备战席上,黄舍利张了张嘴,终是没有言语。姜美人这是知道打不过了,想找茬子让秦至臻自废武功?

怪……

怪可爱的还。

“冥天子是人天子臣,有何僭越?况且秦某不曾听说,世上有因噎废食,有因固礼而废神通!”

古老的演武台上,秦至臻漠然道:“姜望,你只有这些手段了吗?”

口中说着不在乎,无所谓,没僭越,但实际还是不能不在乎的。

这就不就巴巴地开口解释了么?

姜望当然也不是想以言辞论胜负,他就算把秦至臻骂得狗血淋头无法回嘴,该被暴打的时候,还是要被暴打。

他只是要以言辞,动摇秦至臻此时的天子心!

阎罗天子,亦是天子,亦要有至尊之心、至尊之势,如此才得至尊之力,掌至尊之威。

但在秦天子面前,秦至臻何德何能,敢有至尊心!

其人解释一句,势衰一截。

这一句的作用,胜于一剑!

当然这并不足以扭转局势,只是对于姜望来说,这是在战斗过程中,他绝不会放过的削弱对手的机会。就像先前以杀生钉削弱生死判官,让秦至臻此时的阎罗天子真身不够圆满一样。

是的。

人们都看到他慢了一步,让秦至臻成功显现了巅峰状态。可以说胜负已无悬念。

但姜望仍要争胜!

胜负在他这里,永远有悬念。

无非尽他所能,倾他所有!

对于秦至臻的这一句,姜望按剑只道:“且来!任你巧舌如簧,也无法掩盖逆态!今日我代贵国天子,讨伐不臣!”

也不知他说的这“贵国天子”,是与六合之柱并立的世间至尊,还是观战席上,那个正在观战的伤员!

或许唯有他知,或许赵汝成亦知。

此时此刻,那漫天的黑色烟尘才落尽。

身披阎罗冕服的秦至臻,在平天冠旒珠的摇曳里,看了姜望一眼。

便是这一眼后——

没有任何预兆、也几乎没有反应时间。

一道黑亮的刀锋已经迎面!

锵!

电光火石之间,长相思横在身前!

而又连人带剑,被这一刀击退!

他的身形极速倒退,疾飞不已,他脚下朵朵青云印记现了又消。

他不断地倒飞、倒飞……

这座天下之台,有着古老禁制存在。

台上空间,远比人们看到的广阔。

但姜望仍然是被这一刀,斩到了演武台的边缘!

甚至于他的背部,已经感受到了演武台古老禁制的阻隔!

若无这分阻隔,他已被斩下台去。

根本扛不住,平步青云仙术也卸不掉这股恐怖的力量。

他整个人往后仰,一口鲜血喷出!

血花开在高穹。

环形看台上,子舒双手十指交叉,握拳抵在下巴处。青葱白嫩的手指,紧紧绷在一起,彼此用力。仿佛这样就能够带给姜望一些力量般。

她在海外群岛游历的时候,一直都能够听到姜望的声名。少年英雄,才情天纵,当然叫人欣赏。

但也只是欣赏。

她虽然天真烂漫,但毕竟乃龙门山主之女,可以说“谈笑有鸿儒,往来无白丁”。见过的所谓少年英雄,没有一千,也有八百了。

许象乾吹嘘得很是厉害,把姜望说得天上少有,世间绝无,她也只半信半疑。

直到后来在近海群岛所亲见、亲历的一切,叫她看到其信、其义、其情、其悯……

其人既有盖压同代之天资,又兼具勇气和坚韧。骨子里藏着温柔良善,是父亲所常说的,那“人之所以为人的光辉”。

从此她才是觉得,许象乾至少在姜望身上,总是实话实话的!

而她一直以来,看到的都是姜望披荆斩棘,解决一个又一个的麻烦,击败一个又一个的对手。

被人打得颓然吐血。

她所见还只在今日。

尤其这不比先前所受那一刀,彼时所有人都看得出来,姜望尚有足够的反抗能力,未显败象。

而现在所有人也都看得清楚,姜望的反抗……已如此无力!

当真无力吗?

重玄胜心中,却生起这样的疑问。

他永远不会忘记,在东街口,在那家成衣店里。

在他濒临绝望时,横剑在他身前的那个人,那个身影!

那时候都说王夷吾是古往今来第一通天境,腾龙必然也是无敌。

可姜望却说——

“我会试着杀了他。”

姜望这个人从不轻诺,他不笃定他能够做到,所以他只说“试着”。

他虽然只说“试着”,但他也竭尽全力去试,也真的差点就杀死了王夷吾!

若非是军神降临,世上已无王夷吾其人。

这样的姜望。

他的反抗,无力吗?

重玄胜毫无疑问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,更是一个理智非常的人。但唯独对于姜望,他的“相信”大于理智!

仿佛是对这个胖得过分的挚友的回应。

古老的演武台上,仰头一口鲜血喷出的姜望,猛然回身过来,斜挡一剑!

铛!

一道斜斩而来的刀锋,恰恰斩在剑锋上!

长相思直接被撞回身上,剑锋斜向,入肉半寸而止。

这是长相思自铸成以来,第一次伤剑主之身,饮剑主之血。

剑刃弹动一道微弱的颤声。

仿佛它也在,痛苦的哀鸣!

而姜望整个人,却也再一次被斩飞,从演武台的这一头,飞向那一头。

事实上秦至臻也在惊讶。

他惊讶为何到了此刻,姜望竟然还能格住他的刀!

他已是超出极限的快,超出极限的强,应该一刀就解决了的战斗,却连续两刀都未能彻底功成。

赵汝成定定地看着演武台,定定看着……

姜望的那一句讨伐不臣,早已让他红了眼睛!

姜望在秦至臻的刀光中飘摇,更让他恨不得以身替之。

他明明已经很努力,不想要再感受枫林城那样的无力。在边荒杀过的阴魔有多少,他自己都数不清了。可是为什么今日,他还是败下阵来,无法扛起那一切?

便在这个时候,他忽然看到,演武台上,那显化阎罗天子真身的秦至臻,身形忽然一晃,险些跌倒。他身上的阎罗天子冕服,恍惚也陷于虚实之间。

其人身周明显漾起了虚空与现实的波纹!

赵汝成的眼睛亮了起来。

他如何看不出,这代表什么?

秦至臻的炼虚神通之力,已经枯竭了!他无法再控制虚空的力量,无法再稳定住联系。

一俟彻底枯竭时,他的阎罗殿神通,将完全隔绝在虚空之外,再也无法与他发生联系。也就是说,他将会被打落阎罗天子真身状态!

环形看台上的列国观众,本以为胜负尘埃落定,却又再一次提起了心。

难道这就是这场战斗的转机所在吗?

姜望始终不肯放弃的挣扎,终于为他挣扎出微光,等到了秦至臻炼虚神通之力耗尽的此刻?

演武台上,那再一次被斩飞、再一次吐血的姜望,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机会。

观众能够看到的,他在场上只会看到更多、更仔细。

哪怕是在无力飘摇时,他也在苦苦弥补着“知见”,为胜负寻找机会。

因而此时,台下人方惊,台上人已动。

人还在倒飞之时,已猛然一个折转,折向秦至臻!

因为未有全力卸劲,脏器也因之受损。

但他眉也不皱一下,目中不见半点痛色。

其人纵剑,去势汹汹,只求生死,绝不回头。

老将迟暮之剑!

最悲壮、最勇烈。

最直接,也最决绝!

姜望连人带剑,瞬间已欺近。

但见秦至臻猛然站稳,漠然看向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