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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3 刁奴胆大


“姑娘,姑娘是要咱们做你的家生奴才?”冯春儿总算听明白了。说起来家生奴才并差不到哪里去,虽然世代奴籍,考不了功名,可若是跟的主子好,也会有了不起的功德。赖五当初倒是想跟何府签死契来着,可何府当初瞧不上他,嫌他笨,不愿意养。

可如今琉璃主动提出让他们签契给她,她倒是又有些犹豫了。赖家小门小户的,也请不起先生栽培孩子,功名什么的就不指望了,只是她如今在何府好歹也拿着管事娘子的份例,去了庄子,又不知会高还是会低了,王府再财大气粗,这庄子也是九姑娘自己的庄子,出的钱能与户部尚书府比吗?

蕊儿在旁逗着他孩子玩耍,看出来她脸色不对,遂过来道:“嫂子还有什么好犹豫的,你没有去过庄子上,不知道,我在那里呆过,却是知道的。要论体面,自然是不及呆在主子身边的好了,可要论收益,谁不知道庄子上油水最多?你没听说当初大夫人光在庄子里昧的银子就值你过上几辈子的了?我倒不是鼓励你们贪墨姑娘的银子,只是咱们姑娘也不是那种不顾下人死活的人,你们只要把活儿干好了,不过份不逾了大规矩去,稍微沾点水她也不会说什么。谁家庄子上不是这种规矩?但凡记着只要不过份,就总能得个两厢里快活了,嫂倒还舍不得这几个小钱儿。”

冯春儿听她这么一说,心里瞬间踏实了,忙红着脸道:“我小门小户的出身,没见过大场面,姑娘让我们上庄子里,还能亏待了我们去不成?姑娘说几时去,我们几时去就成!”

琉璃点点头,这边厢赖五倒是又搔起脑袋来了:“可咱家,咱家不会种田啊?”

“不会就去学!”琉璃板起脸来,“一年学不会就两年,两年学不会就三年!三年再学不会,我就给你招个会种田的妹婿,让他来当你们的家!”

赖五就怕她板脸,又听她说要给他招妹婿,心底里那点浑气又出来了,梗着脖子道:“别人也不是天生就会种田,凭什么三年咱家还学不会?要让妹婿当了家,咱家哪里还有脸面在?倒不用活了!姑娘几时给个话来,我立马就去!”

琉璃扬起唇:“这才像话。”

赖五这边通好了气,便就可以着手办庄子上的事儿了。

琉璃从大库里调取东郊庄子这几年的岁供簿子来看。不看不知道,一看差点没被他们给气死!从余氏下台到如今这三年,庄子上竟然只交了共八千两的财物。琉璃先以为看错看成了一年,倒回去再看,见着三年二字,案上摆着的一副翠玉笔架都险些被扫下来。

她是不懂种田,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?别的同样地盘差不多地貌的庄子上交上来的少说也有八九千两一年,就是最差的小庄子也有二三千两的上供,东郊这倒好,三年加起来才勉强抵得过一个它四分之一的小庄子。

看来当年老太太将王二麻子赶到庄子上,不是罚他,反倒是抬举了他!李富贵初初去的时候还不是管事,半年后竟然也被提拔上来了,王二麻子与他两人合管着东郊,都仗着是老太太的陪房,在那里倒天衣无缝地合作上了!

她对着簿子生了半日气,叫来月桂,敲着簿子道:“去查那李富贵究竟昧了多少银子,还有他哪里来的胆子敢与王二麻子合伙吞银!可以私下拿证据,也可以发动庄户们持证据举报。过后证实他贪墨无误的,举证的都有赏!”

月桂才要转身离去,蕊儿进门来,红着脸道:“这事还是交给我罢。我认识人在庄子里,办起事来会方便很多。”

琉璃看她脸色竟像是有些害羞,于是道:“你认识什么人?”

蕊儿捉着衣角,两颊又更红了。月桂这时还没走,见状便抿嘴笑道:“我知道是谁,就是季小全呗!”见琉璃纳闷,遂又上前解释道:“姑娘是不知道,这季小全就是当初蕊儿姐姐所在的那庄子里的管事,当初只是负责往府里送菜。当初姐姐从庄子里逃到府上来救姑娘,还是他拉的车呢!对蕊儿姐姐可好哩!”

琉璃提了口气压在喉中半天没下来,偏头向一张脸已红透了的蕊儿:“我怎么不知道?”

蕊儿抿着唇,低声道:“也不是月桂说的那样,大致差不多吧。姑娘前儿个不是要咱们给答复么?月桂她们两个眼下也没瞧中谁,正好他前些日子也跟我说过这事儿,我当时没回他,昨儿他又来府里,我就跟他提了提,他这两日正在想办法要调到东郊去呢。”

跟得琉璃久了,这姑娘也开始爽利起来。

琉璃问道:“那这季家是府上什么人?”

蕊儿道:“说起来,他也算得上是老太太的娘家人。不过比那位做药材买卖的季大官人关系要远一些,也是托老太太的关系进的府。家里没人了,就留在府上帮手。跟二道门下胡管事一样,都是不曾写契的自由人。”

琉璃在脑子里梳了梳这关系,这季小全既然主动要求调到东郊,那么看来是想好了跟蕊儿走的了,可他又没奴籍,这可跟随不了自己去定北王府。

想了想,便就直说道:“陪房的人里可没有陪自由人的道理,既然要跟着你一道去,你还得自己跟他交代清楚。”

蕊儿点头:“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,他说当初不让他入奴籍是老太太的面子,他跟随我走的话,自然不能破了规矩的,说愿意跟姑娘签卖身契。”

琉璃放了心,倒是又为她高兴起来,遂道:“既然他有办法调取王二麻子他们的证据,那你回头便让他亲自进府回话。我见他一见,看看他配不配得上你。再告诉他,让他别忙着调动,安排他上哪里当差只能听我这个主子的。”

蕊儿红脸称了声是,退了出去。

不声不响地蕊儿就把这事给解决了,琉璃也算了了桩心事。她身边没有嬷嬷与乳娘,到时谁先嫁了人过去,谁就是房里的管事娘子,真要是让月桂海棠领这个衔,琉璃还是有点不放心,到底这二人没什么心机,做丫鬟成,管事还是差点火候。

于是月桂海棠当陪嫁过去的事也就板上钉钉了,余下几家陪房琉璃决定等处理完手头再说。

没几日工夫,季小泉就进府来了。蕊儿直接将他带到了正院,老太爷之时,琉璃便借他的偏厅会会客。

季小全看上去约摸二十来岁,常年在庄子上做活的缘故,十分壮实,一笑一口白牙露出来,颇有几分纯朴的感觉。但是再看多几眼,又从那眼神与回话里看得出几分世故,显见肚里不是完全没有计较的。人有心机不怕,只看他有没有坏心思。

琉璃隔着珠帘问了他两句话,便让蕊儿将他带来的东西呈上来。

是两本帐簿,庄子帐房写的,虽然不见得全部是真帐,但是就凭这个与呈上来的岁供的落差,也足可以将王李二人全家发卖出去了。除此之外还有一份王二麻子在京中置产的证明,五千两的一座四进宅子,光凭一个庄子管事拿着三四十两的年俸,多少年才能置下一栋宅子!可他姓王的偏偏就做到了。不但买了宅子,还置办了几个丫鬟,无事的时候,便就去了自己宅子享福,让李富贵留在庄子里管事。

姓李的也没闲着,季小全带来的几张田产证明,能够说明他呆在庄子里就是尽心管事去了吗?

琉璃压着肚子里的怒火把这些东西都放进匣子里,喝了口水,再转回头来,与立在珠帘那边的季小全道:“蕊儿把你们的事都跟我说了。你既是愿意入我手下,那咱们就把这事给谈了。何府里的规矩是签死契是一百两银子,活契是二十两银子。你选哪个?”

季小全看了眼旁边蕊儿,垂首道:“蕊儿姑娘签的什么,小的便签什么。”

琉璃笑了下,“她现如今倒是活契,只不过过了定北王府,所有人都要变死契。除非我放人,不然都出不去的。”

这话就透着你看着办的意思了。季小全倒是也没有犹豫,就道:“那小的就跟随蕊儿姑娘变为死契。永世都为九姑娘效忠。”

琉璃深深看了他一眼,不说话了。

这是个极有主意的人,用的好,会是个好帮手,用的不好,将来便会变成王二麻子那样的人。他话说的漂亮,但细听下来,他能够为琉璃效忠都有一个前提,那就是蕊儿。他是个明白人,不是为了即将嫁为将军的九姑娘而甘愿卖身为奴,他是为了蕊儿。换句话说,如果蕊儿在,如果蕊儿对琉璃忠心,那他就会忠心。对付一个明白人,一个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的人,远比拿捏一个利欲薰心的人要困难的多。

一个人成心要坐大,一张卖身契又能约束得了他几分?

但是琉璃如果真正要站直起来,光靠几个老幼妇儒是断不成的,有些事,还是得男人去做。

季小全对自己这样有条件的服从,而不是蕊儿月桂这样打心底里的忠诚,既使琉璃产生了一丝好强的心思,也使她更加深刻的明白,自己离强大到令身边所有人都对她臣服还有着相当大的一段距离。

她沉默了片刻,站起身来,“蕊儿去拿两百两银子,我要签下季小全死契。但是季小全你记住你的话,要永世为我效忠。”RS